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莫言對談張藝謀不再一起玩耍|也無法回到過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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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藝謀説自己創作的初心發生於上世紀80年代與莫言首次合作之時,但“初心就像初戀,基本上無法再重複了”;而莫言則在早期幾次作品“觸電”之後迴歸純文學創作,他説一個小説家不要考慮改編電影的問題,“這有點像戀愛,你最好不要腳踩兩條船”。

“現在眼睛還很難受很痛,流了不少淚,”在與張藝謀見面之前,莫言説去電影院看了《歸來》。“特意邀請了兩位80後的小夥子跟我一起看,”三人“不止一處哭了”,坐在他後面的一個年輕女生哭得都快昏厥過去,莫言本想勸她不要發出那麼大的聲音,但想想,非要讓人家憋住也太殘忍。觀眾鬨堂大笑。

莫言對談張藝謀不再一起玩耍 也無法回到過去

這是一場發行方特意為電影《歸來》舉辦的對談,取名“迴歸創作,大師歸來”。莫言應邀而來,稱讚和力挺是意料之中,但他話鋒突然一轉:“當然,評價電影也不能看是否哭了出來。從故事的角度看,《歸來》比較老套,甚至可以説是陳舊。”張藝謀登時有些尷尬,莫言又馬上圓場:“我不能誇他太多,他這個年紀驕傲起來很麻煩。”

當天,這樣的“過山車”張藝謀坐了好幾回。“張導有特殊才華,可以把商業片拍得很好,《英雄》也非常好看,我是一個在藝術接受上比較寬容的人。”但是,莫言接着説:“在電影方面,什麼爛片子都能感動得我一塌糊塗。”全場又大笑。

儘管小説家的幽默和尖鋭隱藏在很多陳述背後,但對於《歸來》,對於老夥伴張藝謀,莫言最終的評語是:“能把這樣一個陳舊的故事演繹得絲絲入扣、合情合理,不是一般人能駕馭得了的。總而言之,《歸來》是一部難得的、嚴肅的、直指人心的好電影。”

張導很感動:“作為一個導演,再辛苦也有一種幸福感吧。”

生產隊長和村頭會計

27年前,張藝謀第一次見到莫言。因為擔心《紅高粱家族》的版權被別人買走,為電影《老井》剛在農村體驗完生活的張藝謀直接殺到北京解放軍藝術學院,去找正在讀作家班的莫言。全身曬得黝黑,一身農民打扮,坐電車還把腳給夾破了,鮮血淋漓。進了軍藝,別人和他説莫言住在廁所旁的屋子裏,只要喊一聲就行。張藝謀喊了一嗓子,莫言果然出來了。

這場版權授權談得很順利。農村長大的莫言見到張藝謀,還以為他是老家村裏的生產隊長,頓時心生好感。張藝謀看莫言斯斯文文,倒像村頭的會計。在5月17日的對談現場,莫言笑了笑,“哪那麼容易,我還是對張藝謀瞭解了一番,他擔當攝影的《黃土地》我很喜歡。”

莫言對談張藝謀不再一起玩耍 也無法回到過去 第2張

電影《紅高粱》劇組的經費只有60萬,故事取材於莫言的小説,主演是鞏俐和姜文。三個大男人光着膀子合了一張影,鞏俐站在他們身邊笑顏如花。當時那羣年輕人不會想到,他們日後將成為中國文藝界的頂級大腕。

在莫言家,姜文踢碎了一個暖壺,莫言説:“我討個口彩,這個電影要得獎。”果不其然,《紅高粱》獲得了1988年的柏林電影節金熊獎,是中國獲得的第一個國際A類電影節最高獎。

《紅高粱》之後,莫言給張藝謀寫了劇本《白棉花》,按照鞏俐的形象寫了女主人公,被批“寫得太差”。這件事給了他很大的教訓:小説家不應一味討好導演、迎合影視劇。莫言也曾經為了賺錢電視劇,一集一萬五,在上世紀90年代是天價。後來本子被改得面目全非,他終於意識到自己只適合做小説家,從此遠離了影視界。

張藝謀再次找到莫言,是要改編他的小説《師傅越來越幽默》,莫言賣了版權,不再插手劇本。這部電影后來名為《幸福時光》,在張導的履歷裏差強人意,唯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“幸福少女選秀”和之後的勝出者董潔。莫言對改編的評價是:“把我的小説中一些很有價值的東西改掉了”。

《幸福時光》是一個重要的節點。彼時,張藝謀的商業嗅覺已經顯影,拍完這部文藝片之後,他開始了自己十年的商業片時期。

諾獎得主和欽定國師

“時代變了。”張藝謀回想起自己拍商業片的過程,如此感慨道。電影電視的生產流程、傳播方式、收回成本的方式等,都不可避免地裹挾在商業大潮中。他稱自己創作的初心是上世紀80年代與莫言開始合作的時候,那是個“人文”的時期,情懷和內涵還是關注點。“初心就像初戀,基本上無法再重複了。”

2002年,《英雄》上映,票房2.5億,開啟了中國電影的大片時代。就在前一年,莫言發表了《檀香刑》,成為他的代表作之一。與張藝謀的市場轉型不同,莫言繼續堅持在純文學的道路上,並且不再涉及影視,他同樣用了戀愛的比喻:“一個有自尊的小説家在開始創作一部小説時,不會也不應該去考慮改編電影的問題,否則就會破壞小説的純潔性。這有點像戀愛,你最好不要腳踩兩條船。”

莫言對談張藝謀不再一起玩耍 也無法回到過去 第3張

商業片時期的張藝謀的另一個轉變是,開始自己原創故事了。從《紅高粱》開始,張藝謀借力一羣中國優秀的小説家的敍事,如莫言、蘇童、餘華等,加上自己獨特的影像風格,完成了張氏文藝片的塑形。拍商業片時,張藝謀放大了自己的影像,故事卻被普遍認為較弱。不過,他的影像與國家願力結合,成就了2008年絢麗的奧運會開幕式,算是坐實了“國師”的稱號。

莫言也進入了創作的另一個高峯時期,寫《生死疲勞》可以一天萬言。2012年,他摘取了諾貝爾文學獎的桂冠,授獎詞稱他“幻覺現實主義融合民俗傳奇、歷史與當代性”。

功成名就的兩人再聚首,調侃、敍舊之餘,還有些傷感。“《紅高粱》洋溢着那個時期的青春朝氣,《歸來》裏找不到,《歸來》是靜水深流,一切都壓到底下去了。看《紅高粱》,你可以蹺着腳看,《歸來》得安安靜靜坐着看。”莫言説。他自己的寫作和張藝謀的藝術風格一樣,“由張揚到反省、檢討,由外往內,這是一個藝術家成熟的標誌,那種飛揚跋扈的東西要表現很難了。”

在一切還沒有塵埃落定的時候,幾個年輕人“多多少少做了點事”,莫言感慨曾經那麼蓬勃的才華和用不完的力量,已經難再擁有。

莫言對談張藝謀不再一起玩耍 也無法回到過去 第4張

幾年前,張藝謀並不體面地與商業夥伴張偉平結束了合作關係,後者被認為是將張藝謀推向商業路線的重要人物。拍了口碑觸底的《三槍拍案驚奇》後,張藝謀找到了新的繆斯、華裔小説家嚴歌苓,並連續改編了她的兩部小説,《歸來》也是其一。

張藝謀以和莫言的輝煌合作開了頭,繞了一圈,如今又回到純文學作品的改編上,不過已換做另一位小説家。他將嚴歌苓的長篇小説《陸犯焉識》壓縮到只保留結尾的一個故事,作者也並無異議。張藝謀説莫言為小説改編樹立了榜樣,當年改《紅高粱家族》的時候,莫言就讓他隨便改、隨便拍。

莫言笑了笑説:“我主要是怕麻煩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