鼻子下面是嘴。這是印象裏我媽最愛説的話。她常説這話的倔強表情，我到現在還記憶猶新。我媽是個文盲。
這是她最大的遺憾。小時候常聽她抱怨姥爺，説姥爺重男輕女只讓三個舅舅上學。説這話時，我媽常帶着咬牙切齒的憤憤的表情，再加上一句歎息，“我真是生氣……”
聽得多了，我常常會自我暗示，上學是件美好的事情，不上就會像我媽一樣遺憾終身。我媽不識字，但是在稱重和算賬方面卻表現得讓人懷疑。小時候經常跟我媽去賣菜賣西瓜，她能在斤兩方面換算自如，稱完這邊報價，那麼自信自然。
後來上學以後，我媽卻不再自己口算，反而讓我拿紙筆或者在地上自己算，她站在一邊，不急不躁，時不時插上一句話，“我閨女可聰明瞭”或者“我閨女學習可好了，得了好幾個獎狀”，一副自豪的樣子。炫耀的讓我時常汗顏，她以為的真相卻是我在數學方面很是愚笨。
我媽自知自己沒有上過學，對待我們常是用“誰有本事誰上，上不了就下地幹活”的態度，我們家孩子太多了，面對左鄰右舍逼迫退學的父母，她還要承受着學費和另類的壓力。
這句話很管用，因為我們都受夠了早起，在劃人的玉米地掰玉米，在麥場裏灰頭土臉以及永遠薅不完的雜草。當我們的年級越上越高，我發現我媽身上除了“鼻子下面是嘴”這個特點，其他的都隱形不見了。
我爸逐漸輔導不了我們了，面對我們，他有時候會有那麼點不好意思和小尷尬，這時救場的往往是我媽，她會時不時蹦出一句“鼻子下面是嘴，不會問啊?”
問?問誰?當然是老師，參考書，字典啊。
那年我初一，在家學《曹劌論戰》，那是我第一次知道自主查字典，是的，第一次知道學習除了問老師還可以查字典。
我媽也常踐行自己的“座右銘”。我考上教師編後，每次回家，她都會拉着我教她認字。學的多了，她發現了形近字，苦惱地説，“這個昌和呂，我總是分不清。”
